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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獨在異鄉為異客(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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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的可怕,與眼前的美好,令朱西溪一時分不清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她吃力地坐起來,待腦中的嗡嗡聲消散後,才一瘸一拐地扶著墻走到窗前。遠處,琉璃溪明妍靜好,潺潺東流;近處,花蝶嬉戲,鬥舞翩躚。陽光從頭頂直射而下,卻絲毫不覺灼熱刺眼,只覺暖意融融。露珠在草葉間滾來滾去,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七彩光芒,宛若炫麗的珍珠。

她貪婪地望著這一切,貪婪地呼吸著花的氣息,草的氣息,和露珠的氣息。芬芳,清新,涼爽,無一不昭示著它的真實。

朱西溪遲疑地擡起雙手,探向自己的雙頰。

“啊!嘶——”她低呼一聲,倒吸一口冷氣——手勁兒大了點,臉蛋掐地有點痛呢!

“餵!你在幹嘛?”突然,一個充滿詫異的聲音響起,嚇得朱西溪一哆嗦,趕緊放開手。

她擡眼一看,哎呦餵——她心裏暗叫糟糕!怎麽偏生給淩紫看到了呢?這小花仙,傲氣得很,素來看不上凡人,對自己從來沒個好臉。這下好了,給她瞅見自己掐臉蛋的蠢樣兒,不定得多笑話呢!

淩紫是奉東寰之命,在日例的巡視過程中,過來看看朱西溪醒了沒。東寰上神說,這凡人雖過了考核,可究竟底子太差,身嬌骨弱,將將一考過就“咕咚”厥過去。東寰上神將她送回小竹屋,說是並無大礙,只要休養幾日即可。

於是,淩紫便這幾日時常過來,隔著窗戶瞅她兩眼,見她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雙眼緊閉,可小呼嚕打得挺香,害得她還得吃力地將朱西溪腦袋底下的雲枕抽出一層去。大抵,睡夢中的朱西溪也覺得舒服,蹭了蹭,這方不再打呼嚕了。

一旁的淩紫郁悶地直翻白眼,回家對著弟弟淩白就是好一陣叨叨,警告淩白不許學那凡人,睡沒睡相,居然還打呼嚕!!!

盡管淩紫對朱西溪一百個看不上眼,可東寰上神吩咐的事,她卻絲毫不敢怠慢,每日都過來兩三次。終於,這日,她遠遠就瞅見小竹屋的窗臺上趴著個人,駕著大青趕緊飛了過來,好巧不巧地就瞅見這凡人正在犯蠢。

朱西溪搓搓手指,尷尬地沖著淩白訕訕一笑,幹巴巴地解釋道:“沒啥,沒啥!清醒一下,哈哈!嘿嘿!”

淩紫飛到她跟前,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好一會兒,方皺眉道:“你都睡了四日了,怎地氣色還是這般不好?臉白,氣短,冷汗,哼哼,你可真嬌弱!”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比阿彭還嬌弱!”

阿彭是這裏有名的嬌氣包,動不動就哼唧唧,時不時就哭唧唧,嬌名遠揚。

朱西溪見淩紫竟將自己與那嬌嬌小花精相比,連忙解釋:“我可比阿彭結實多啦!只是,只是。。。。。。”她想起夢中情形,猶豫著一下,低聲道:“只是做了個噩夢罷了。”

淩紫聽著朱西溪做噩夢,覺著稀奇,不由想要問個明白。須知,在天界,夢可是個稀罕物!倒不是說神仙不做夢,可是不會做自己無法控制的夢。

有一門修行功夫,專門是在夢中修行;亦有神仙有大神通,能夠在夢中元神出竅,日行萬萬裏,甚至能夠在夢中弒魔殺妖。

因此,於神仙而言,夢是可以被操控的,是修為高低的體現。故而,如朱西溪這般被動地做噩夢,於預備小神仙淩紫,還真是個少見的西洋鏡!

只是,朱西溪並無意細說,淩紫也只得瞅了她兩眼,不便追問。一扭頭,她便駕著大青來到東寰上神居住的蓮池前,細細稟報於東寰。

朱西溪目送淩紫離開,腦子浮現出夢中情形。

那個頂天立地的身影,是誰?在巨大的閃電中,他的長發根根倒立如猬,衣衫鼓動如烈風,可面目卻模糊一片,無法看清。

他會是東寰上神麽?

隱隱的,朱西溪覺得那並非東寰,沒有理由,只是直覺。

說來,東寰上神長什麽樣兒,朱西溪還真是說不清楚。

自打甫一見面,朱西溪就覺得看不清這位老神仙。他的面孔前仿佛隔著一層無形的紗,將他的臉遮得朦朦朧朧。依稀可辨的五官,應該是俊秀非凡的,可朱西溪卻形容不出到底是怎樣。

好在,老神仙氣質了得,就算看不清臉,也不會認錯這獨一無二的氣質。也正因為如此,朱西溪便以為,夢中巨人必然不是那位溫潤如玉挺拔如松皎皎如月清泠如霜的老神仙。

淩紫向東寰上神稟報了朱西溪的情況。聽到朱西溪做了個噩夢,東寰微微皺起眉頭。

勝清境靈氣充沛,五濁不生,如何會做噩夢呢?莫非,是這小丫頭還斷不了對凡間的掛念,生了心魔,這方做出噩夢來?

若僅僅是不能斷舍,也就罷了。時間一久,自然就放棄了。然,若是生出心魔,那可不容小覷,須得及早了斷。

念及此,東寰覺著有必要親往一查,免得這小丫頭不知深淺厲害,為心魔所惑,日久積怨,斷了自己的修行路。

東寰身形一動,隨即消失不見。而下一刻,他的身影便出現在琉璃溪旁。

他遠遠觀望低著頭不曉得在想什麽的朱西溪,指尖淩空虛虛一彈,片刻之後,朱西溪便懶洋洋地趴在窗臺上,氣息悠長,可見是又睡著了。

順著朱西溪的氣息,東寰的一縷神思進入了她的夢裏。

出乎東寰意料之外的是,朱西溪的夢很幹凈,很清透,就像琉璃溪的溪水,明明白白地倒映出一切。

一條窄窄的小溪旁,一個胖乎乎的小女娃,撅著屁股趴在草地上,不曉得在看什麽,甚是專註。

小女娃的身形慢慢變長,再擡頭時,已是現今的朱西溪模樣。她從草地上爬起來,拍去了腿上的土灰草渣,又順手摘下一朵黃色小野花,夾在耳邊,哼著不知名的小調,一步一步走到前往的溪流。

溪流不再是方才所現的窄窄一道,而已變作了遼闊的琉璃溪。朱西溪距離它不過一兩丈遠,可奇怪的是,卻怎麽也走不到跟前去。

溪水湯湯,泛起晶瑩剔透的浪花,就在眼前,卻始終差著幾步。

朱西溪怔怔地望著溪水,慢慢地,又變作了那個胖乎乎的小女娃。只是,溪水還是那麽遼闊,不再回覆到先前的窄窄一道。

東寰收回了神思。他望著猶然熟睡的朱西溪,大概明白了她的所思所念。

她是個理智的姑娘,已然認清了現實,也會接受這個現實。只是,她到底是個凡人,做不到利利索索地絕情斷念,所以,在她的心底,依然保留著對兒時的眷戀。

這份眷戀,暗示著她對往昔凡人生活的不舍,卻並無怨念。

東寰暗自點頭——他倒小瞧了這凡人。

如此,孺子可教,也不枉他為著這份因果費心費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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